2023餐飲加盟必備須知:開店前準備,如何挑選店面位置

第一步:選擇熱門商圈

1.認識當地市場

在開始選擇店面位置之前,必須先了解當地市場的潛在顧客數量、顧客消費習慣和消費能力等因素,以確定該地區是否適合開設餐飲店。

2.考慮人流與交通便利性

選擇店面位置時,必須考慮人流量和交通便利性。位於繁華的商業區和交通樞紐附近的店面通常會有更高的人流量,更容易被消費者發現和前往。

第二步:評估店面的實際狀況

1.店面面積和設計

店面面積和設計會影響到店內的營運效率和空間利用率。選擇適當的面積和設計,可以最大化地利用空間,提高顧客的就餐體驗和服務效率。

2.考慮租金和費用

租金和費用是店面經營中的一大開支,因此在選擇店面時必須仔細評估和比較不同店面的租金和費用,選擇最符合自己預算和經營計劃的店面。

第三步:評估店面的潛力

1.考慮競爭狀況

選擇店面時,必須評估競爭狀況,了解當地的競爭對手和其經營狀況,以確定自己是否有足夠的競爭力和機會。

2.了解當地顧客的需求和偏好

了解當地顧客的需求和偏好,可以幫助創業者選擇更符合市場需求和消費者口味的店面位置和經營模式,提高經營成功率。

第四步:選址人流不如預期

如果店面開設在人流比較少的地方,可以透過以下方式來吸引更多客人:

  1. 建立線上品牌形象:在網路上建立店家形象,讓更多人知道店家的存在,並在社交媒體上發布店家資訊、促銷活動等,吸引更多人前來。

  2. 提供優惠促銷:設計促銷活動,例如推出打折優惠或是贈送小禮物等,吸引更多人前來購買,也可以透過舉辦開幕活動等宣傳店家,吸引更多人前來參觀。

  3. 提供獨特體驗:店家可以提供獨特的餐點、特色裝潢等,吸引更多人前來體驗,也可以透過舉辦主題活動、文化活動等,吸引更多人前來參與。

  4. 提高口碑:口碑是店家的生命線,店家可以透過提供優質的服務、美味的餐點等,讓客人留下好評,提高店家的口碑,吸引更多人前來消費。

  5. 與當地商圈合作:店家可以與當地商圈合作,例如參加當地商圈舉辦的活動、提供商品、贊助等,透過與當地商圈的合作,吸引更多人前來消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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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項目 店面銷售 網路行銷
目標客群 附近居民、遊客 全國或全球網友
推廣方式 廣告、促銷、特價、店內裝飾 網站、社群媒體、電子郵件、搜尋引擎
銷售渠道 限定店面與當地餐飲平臺 全國或全球網路
廣告費用 相對高 相對低
效益 可提供餐飲體驗、現場互動、口碑宣傳 可提供更精確的客群、低成本營銷、增加曝光率
需要考量的因素 人流量、店面裝修、地點 網站流量、社群互動、網路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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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熱門新知01

史鐵生:八子  童年的伙伴,最讓我不能忘懷的是八子。  幾十年來,不止一次,我在夢中又穿過那條細長的小巷去找八子。巷子窄到兩個人不能并行,兩側高墻綿延,巷中只一戶人家。過了那戶人家,出了小巷東口,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寬闊的空地上有一棵枯死了半邊的老槐樹,有一處公用的自來水,有一座山似的煤堆。八子家就在那兒。夢中我看見八子還在那片空地上瘋跑,領一群孩子吶喊著向那山似的煤堆上沖鋒,再從煤堆爬上院墻,爬上房頂,偷摘鄰居院子里的桑椹。八子穿的還是他姐姐穿剩下的那條碎花褲子。  八子兄弟姐妹一共十個。一般情況,新衣裳總是一、三、五、七、九先穿,穿小了,由排雙數的繼承。老七是個姐,故繼承一事常讓八子煩惱。好在那時無論男女,衣裝多是灰、藍二色,八子所以還能坦然。只那一條碎花褲子讓他倍感羞辱。那褲子紫地白花,七子一向珍愛還有點舍不得給,八子心說謝天謝地最好還是你自格兒留著穿。可是母親不依,沖七子喊:“你穿著小了,不八子穿誰穿?”七、八于是齊聲嘆氣。八子把那褲子穿到學校,同學們都笑他,笑那是女人穿的,是娘們兒穿的,是“臭美妞才穿的呢!”八子羞愧得無地自容,以至蹲在地上用肥大的衣襟蓋住雙腿,半天不敢起來,光是笑。八子的笑毫無雜質,完全是承認的表情,完全是接受的態度,意思是:沒錯兒,換了別人我也會笑他的,可惜這回是我。  大伙笑一回也就完了,惟一個可怕的孩子不依不饒。(這孩子,姑且叫他K吧;我在《務虛筆記》里寫過,他矮小枯瘦但所有的孩子都怕他。他有一種天賦本領,能夠準確區分孩子們的性格強弱,并據此經常地給他們排一排座次——我第一跟誰好,第二跟誰好……以及我不跟誰好——于是,孩子們便都屈服在他的威勢之下。)K平時最怵八子,八子身后有四個如狼似虎的哥;K因此常把八子排在“我第一跟你好”的位置。然而八子獨立獨行,對K的威勢從不在意,對K的拉攏也不領情。如今想來,K一定是對八子記恨在心,但苦于無計可施。這下機會來了——因為那條花褲子,K敏覺到降服八子的時機到了。K最具這方面才能,看見誰的弱點立刻即知怎樣利用。拉攏不成就要打擊,K生來就懂。比如上體育課時,老師說:“男生站左排,女生站右排。”K就喊:“八子也站右排吧?”引得哄堂大笑,所有的目光一齊射向八子。再比如一群孩子正跟八子玩得火熱,K踅步旁觀,冷不盯撿其中最懦弱的一個說:“你干嘛不也穿條花褲子呀?”最懦弱的一個發一下懵,便困窘地退到一旁。K再轉向次懦弱的一個:“嘿,你早就想跟臭美妞兒一塊玩兒了是不是?”次懦弱的一個便也猶猶豫豫地離開了八子。我說過我生性懦弱,我不是那個最,就是那個次。我惶惶然離開八子,向K靠攏,心中竟跳出一個卑鄙的希望:也許,K因此可以把“跟我好”的位置往前排一排。  K就是這樣孤立對手的,拉攏或打擊,天生的本事,八子身后再有多少哥也是白搭。你甚至說不清道不白就已敗在k的手下。八子所以不曾請他的哥哥們來幫忙,我想,未必是他沒有過這念頭,而是因為K的手段高超,甚至讓你都不知何以申訴。你不得不佩服K。你不得不承認那也是一種天才。那個矮小枯瘦的K,當時才只有十一、二歲!他如今在哪兒?這個我童年的懼怕,這個我一生的迷惑,如今在哪兒?時至今日我也還是弄不大懂,他那惡毒的能力是從哪兒來的?如今我已年過半百,所經之處仍然常能見到K的影子,所以我在《務虛筆記》中說過:那個可怕的孩子已經長大,長大得到處都在。  我投靠在K一邊,心卻追隨著八子。所有的孩子也都一樣,向K靠攏,但目光卻羨慕地投向八子——八子仍在樹上快樂地攀爬,在房頂上自由地蹦跳,在那片開闊的空地上風似地飛跑,獨自玩得投入。我記得,這時K的臉上全是忌恨,轉而惱怒。終于他又喊了:“花褲子!臭美妞!”怯懦的孩子們(我也是一個)于是跟著喊:“花褲子!臭美妞!花褲子!臭美妞!”八子站在高高的煤堆上,臉上的羞慚已不那么純粹,似乎也有了畏怯,疑慮,或是憂哀。  因為那條花褲子,我記得,八子也幾乎被那個可怕的孩子打倒。  八子要求母親把那條褲子染藍。母親說:“染什么染?再穿一季,我就拿它做鞋底兒了。”八子說:“這褲子還是讓我姐穿吧。”母親說:“那你呢,光眼子?”八子說:“我穿我六哥那條黑的。”母親說:“那你六哥呢?”八子說:“您給他做條新的。”母親說:“嘿這孩子,什么時候挑起穿戴來了?邊兒去!”  一個禮拜日,我避開K,避開所有別的孩子,去找八子。我覺著有愧于八子。穿過那條細長的小巷,繞過那座山似的煤堆,站在那片空地上我喊:“八子!八子——!”“誰呀?”不知八子在哪兒答應。“是我!八子,你在哪兒呢?”“抬頭,這兒!”八子悠然地坐在房頂上,隨即扔下來一把桑椹:“吃吧,不算甜,好的這會兒都沒了。”我暗自慶幸,看來他早把那些不愉快的事給忘了。  我說:“你下來。”  八子說:“干嘛?”  是呀,干嘛呢?靈機一動我說:“看電影,去不去?”  八子回答得干脆:“看個屁,沒錢!”  我心里忽然一片光明。我想起我兜里正好有一毛錢。  “我有,夠咱倆的。”  八子立刻貓似地從樹上下來。我把一毛錢展開給他看。  “就一毛呀?”八子有些失望。  我說:“今天禮拜日,說不定有兒童專場,五分一張。”  八子高興起來:“那得找張報紙瞅瞅。”  我說:“那你想看什么?”  “我?隨便。”但他忽然又有點猶豫:“這行嗎?”意思是:花你的錢?  我說:“這錢是我自己攢的,沒人知道。”  走進他家院門時,八子又拽住我:“可別跟我媽說,聽見沒有?”  “那你媽要是問呢?”  八子想了想:“你就說是學校有事。”  “什么事?”  “你編一個不得了?你是中隊長,我媽信你。”  好在他媽什么也沒問。他媽和他哥、他姐都在案前埋頭印花(即在空白的床單、桌布或枕套上印出各種花卉的輪廓,以便隨后由別人補上花朵和枝葉)。我記得,除了八子和他的兩個弟弟——九兒和石頭,當然還有他父親,他們全家都干這活兒,沒早沒晚地干,油彩染綠了每個人的手指,染綠了條案,甚至墻和地。  報紙也找到了,場次也選定了,可意外的事發生了。九兒首先看穿了我們的秘密。八子沖他揮揮拳頭:“滾!”可隨后石頭也明白了:“什么,你們看電影去?我也去!”八子再向石頭揮拳頭,但已無力。石頭說:“我告媽去!”八子說:“你告什么?”“你花人家的錢!”八子垂頭喪氣。石頭不好惹,石頭是爹媽的心尖子,石頭一哭,從一到九全有罪。  “可總共就一毛錢!”八子沖石頭嚷。  “那不管,反正你去我也去。”石頭抱住八子的腰。  “行,那就都甭去!”八子拉著我走開。  但是九兒和石頭寸步不離。  八子說:“我們上學校!”  九兒和石頭說:“我們也上學校。”  八子笑石頭:“你?是我們學校的嗎你?”  石頭說:“是!媽說明年我也上你們學校。”  八子拉著我坐在路邊。九兒拉著石頭跟我們面對面坐下。  八子幾乎是央求了:“我們上學校真是有事!”  九兒說:“誰知道你們有什么事?”  石頭說:“沒事怎么了,就不能上學校?”  八子焦急地看著太陽。九兒和石頭耐心地盯著八子。  看看時候不早了,八子說:“行,一塊兒去!”  我說:“可我真的就一毛錢呀!”  “到那兒再說。”八子沖我使眼色,意思是:瞅機會把他們甩了還不容易?  橫一條胡同,豎一條胡同,八子領著我們曲里拐彎地走。九兒說:“別蒙我們八子,咱這是上哪兒呀?”八子說:“去不去?不去你回家。”石頭問我:“你到底有幾毛錢?”八子說:“少廢話,要不你甭去。”曲里拐彎,曲里拐彎,我看出我們繞了個圈子差不多又回來了。九兒站住了:“我看不對,咱八成真是走錯了。”八子不吭聲,拉著石頭一個勁兒往前走。石頭說:“咱抄近道走,是不是八子?”九兒說:“近個屁,沒準兒更遠了。”八子忽然和藹起來:“九兒,知道這是哪兒嗎?”九兒說:“這不還是北新橋嗎?”八子說:“石頭,從這兒,你知道怎么回家嗎?”石頭說:“再往那邊不就是你們學校了嗎?我都去過好幾回了。”“行!”八子夸石頭,并且胡嚕胡嚕他的頭發。九兒說:“八子,你想干嘛?”八子嚇了一跳,趕緊說:“不干嘛,考考你們。”這下八子放心了,若無其事地再往前走。  變化只在一瞬間。在一個拐彎處,說時遲那時快,八子一把拽起我鉆進了路邊的一家院門。我們藏在門背后,緊貼墻,大氣不出,聽著九兒和石頭的腳步聲走過門前,聽著他們在那兒徘徊了一會兒,然后向前追去。八子探出頭瞧瞧,說一聲“快”,我們跳出那院門,轉身向電影院飛跑。  但還是晚了,那個兒童專場已經開演半天了。下一場呢?下一場是成人場,最便宜的也得兩毛一位了。我和八子站在售票口前發呆,真想把時鐘倒撥,真想把價目牌上的兩角改成五分,真想忽然從兜里又摸出幾毛錢。  “要不,就看這場?”  “那多虧呀?都演過一半了。”  “那,買明天的?”  我和八子再到價目牌前仰望:明天,上午沒有兒童場,下午呢?還是沒有。“干脆就看這場吧?”“行,半場就半場。”但是賣票的老頭說:“錢燒的呀你們倆?這場說話就散啦!”  八子沮喪地倒在電影院前的臺階上,不知從哪兒撿了張報紙,蓋住臉。  我說:“嘿八子,你怎么了?”  八子說:“沒勁!”  我說:“這一毛錢我肯定不花,留著咱倆看電影。”  八子說:“九兒和石頭這會兒肯定告我媽了。”  “告什么?”  “花別人的錢看電影唄。”  “咱不是沒看嗎?”  八子不說話,惟呼吸使臉上的報紙起伏掀動。  我說:“過幾天,沒準兒我還能再攢一毛呢,讓九兒和石頭也看。”  有那么一會兒,八子臉上的報紙也不動了,一絲都不動。  我推推他:“嘿,八子?”  八子掀開報紙說:“就這么不出氣兒,你能憋多會兒?”  我便也就地躺下。八子說“開始”,我們就一齊憋氣。憋了一回,八子比我憋得長。又憋了一回,還是八子憋得長。憋了好幾回,就一回我比八子憋得長。八子高興了,坐起來。  我說:“八成是你那張報紙管用。”  “報紙?那行,我也不用。”八子把報紙甩掉。  我說:“甭了,我都快憋死了。”  八子看看太陽,站起來:“走,回家。”  我坐著沒動。  八子說:“走哇?”  我還是沒動。  八子說:“怎么了你?”  我說:“八子你真的怕K嗎?”  八子說:“操,我還想問你呢。”  我說:“你怕他嗎?”  八子說:“你呢?”  我不知怎樣回答,或者是不敢。  八子說:“我瞧那小子,頂他媽不是東西!”  “沒錯兒,丫老說你的褲子。”  “真要是打架,我怕他?”  “那你怕他什么?”  “不知道。你呢?”  “我也不知道。”  現在想來,那天我和八子真有點兒當年張學良和楊虎城的意思。  終于八子挑明了。八子說:“都賴你們,一個個全怕他。”  我趕緊說:“其實,我一點兒都不想跟他好。”  八子說:“操,那小子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那么多人,都想跟他好。”  “你管他們干嘛?”  “反正,反正他要是再說你的褲子,我肯定不說。”  “他不就是不跟咱玩嗎?咱自己玩,你敢嗎?”  “咱倆?行!”  “到時候你又不敢。”  “敢,這回我敢了。可那得,咱倆誰也不能不跟誰好。”  “那當然。”  “拉勾,你干不干?”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搭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他要不跟你好,我跟你好。”  “我也是,我老跟你好。”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轟”的一聲,電影院的門開了,人流如涌,魚貫而出,大人喊孩子叫。  我和八子拉起手,隨著熙攘的人流回家。現在想起來,我那天的行為是否有點狡滑?甚至丑惡?那算不算是拉攏,像K一樣?不過,那肯定算得上是一次陰謀造反!但是那一天,那一天和這件事,忽然讓我不再覺得孤單,想起明天也不再覺得惶恐、憂哀,想起小學校的那座廟院也不再覺得那么陰郁和荒涼。  我和八子手拉著手,過大街,走小巷,又到了北新橋。忽然,一陣炸灌腸的香味兒飄來。我說:“嘿,真香!”八子也說:“嗯,香!”四顧之時,見一家小吃攤就在近前。我們不由地走過去,站在攤前看。大鐵鐺上“滋啦滋啦”地冒著油煙,一盤盤粉紅色的灌腸盛上來,再澆上蒜汁,晶瑩剔透煞是誘人。攤主不失時機地吆喝:“熱灌腸啊!不貴啦!一毛錢一盤的熱灌腸呀!”我想那時我一定是兩眼發直,唾液盈口,不由地便去兜里摸那一毛錢了。  “八子,要不咱先吃了灌腸再說吧?”  八子不示贊成,也不反對,意思是:錢(www.lz13.cn)是你的。  一盤灌腸我們倆人吃,面對面,鼻子幾乎碰著鼻子。八子臉上又是愧然的笑了,笑得毫無雜質,意思是:等我有了錢吧,現在可讓我說什么呢?  那灌腸真是香啊,人一生很少有機會吃到那么香的東西。   史鐵生作品_史鐵生散文集 史鐵生:我與地壇 史鐵生經典勵志語錄 史鐵生:秋天的懷念分頁:123

其他熱門新知02

琦君:長溝流月去無聲  婉若批完最后一本周記,推開本子,看看腕表,已經是深夜一時。她伸伸懶腰,打了個呵欠,覺得肚子有點餓。打開壁櫥,取出餅干盒來,一搖卻是空空的,才想起在屋里蜷縮了一個下午,忘了去福利社買點心了。再拉開抽屜,抽屜里一個癟癟的報紙小包里還剩下幾粒花生米。打開來揀一粒丟在嘴里嚼,偏偏又是爛的,一股油味直沖喉鼻,不由得咳嗆起來。連忙去拿開水瓶倒開水,熱水瓶卻只剩下小半瓶水。  倒一點在杯子里,喝了兩口,一點不燙,在嘴里溫吞吞冒著一股消毒藥水的味兒。她最怕溫吞開水,要喝就是燙燙的紅茶,濃濃的,香香的,那像醇酒似的顏色更美:就不喝,捧在手上,湊在鼻子尖上聞聞都好,那淡淡的幽香曾使她的心靈沉靜、陶醉。可是現在,手里卻是一杯半冷不熱的白開水,淋在心口上涼森森的。環視屋子里也是涼森森的。早春的深夜,從窗外涌進一陣寒意,包圍了她。她真后悔,應該買個電爐放在屋里,隨時可以煮點開水,再買點紅茶來泡泡。唔!  紅茶多好,可是她就是這么懶散。十多年的教書生活,十多年的單身宿舍生活,把她壓縮得成了一架定時開放的留聲機。  說話是刻板的,進出課堂時,動作是刻板的,一回到宿舍,就像蝸牛鉆進了殼,蜷縮作一團,心也像一團揉縐的紙,攤也攤不平直。她不知自己為什么非住單身宿舍不可,臺北有位母親一樣的姑媽,她再三地歡迎她,她就是不去,連周末玩玩也很少去,總說自己要改作業,要做禮拜,要做這,要做那。其實她是什么也不想做,有時就整整在床上躺上一天,連飯都懶得起來吃。她不去姑媽家的原因是怕她嘮叨:“婉若呀,你也該打扮打扮,出去玩玩,散散心才好。年紀輕輕的,怎么變成這樣。”姑媽就不止一次地這樣說過她。“年紀輕輕的。”  唉!都三十四歲了,還能說是年紀輕輕的嗎!從二十四到三十四,整整十年的年華悄悄逝去了。還有那位比她小三歲的表弟彬如,總用一雙奇異的眼神盯著她。常常在吃飯的時候,他們面對面坐著,她怎么也躲不開他的視線。她想他一定在注視她眼角漸漸出現的皺紋了。他一定在取笑她身上又長又大灰撲撲的黑毛衣了。當他喊她表姐時,她心里好別扭。因為他的聲音是那么溫和而彬彬有禮,深恐喊響了會驚嚇她似的。尤其是當他帶了大批男女朋友回家來玩的時候,她就會像逃難似的趕緊逃回學校。她覺得她不是故意嚴肅,而是她的心再也活潑不起來,年青不起來了。因為,青春在這十年迷茫的懷戀中,逝去了。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嘆氣在她已成了一種習慣,可是當著姑媽,她就得注意,不敢隨便嘆氣。因為姑媽會說“年紀輕輕嘆什么氣”?姑媽老說她年紀輕輕的,無異是對她的一種譏諷。但她知道姑媽是無心的。而且在老年人心目中,她,一個小輩總歸是長不大的孩子。就是對三十一歲的彬如,姑媽也還喊他的乳名毛毛哩。有時當著客人,就把彬如急得直跺腳。“媽,你怎么啦?”說著,用眼悄悄瞟了她一眼,露出一嘴潔白整齊的牙齒笑嘻嘻地說,“表姐,你不會笑吧?”姑媽就說:“她笑什么,你們還不是一起長大的。”這一說,說得她臉烘烘的,不得不找個理由走開了。她比表弟大,小時候,表弟臉上掛著眼淚鼻涕都是她給擦的。如今表弟是國外學成歸來的博士,大學知名教授。而她呢?一直沉在中學里教書,一教就是十年。表弟曾多次勸過她再出國深造,還曾為她在教育部抄來大學畢業的成績表,但她就是打不起精神來。來臺灣以后,這顆心好像一直在等待中,一年又一年的,終于,她知道他不能來了。就算他能來,他也只能偶爾來看看她,陪她散散步,在幽靜的公園里坐坐。就如在西湖孤山放鶴亭中,默默對坐似的。但那時每次見面,她都像有一句最重要的話不曾對他說出來,便匆匆分手了。當時,她總以為會有機會說的,誰知一別就是這么些年,這句話永遠沒機會說了。不說也好,她又對自己嘆了口氣。縱然說了,他也不會毅然和她一同來臺灣的,因為那時他已有一個家。現在,他究竟怎樣了呢,他還住在那一間臨湖的水閣里,悠閑地畫他的荷花和竹子嗎?他還能自己在屋里點起油爐煮面條吃嗎?還能用古色古香的宜興茶壺,沏一壺濃濃香香的紅茶款客嗎!  她就是這么恍恍惚惚地想著,越想越沒個完。凄淡的月光從窗簾間瀉進來,夜已很深了,腳又冷。她把熱水瓶里一點剩余的水倒出來洗了腳,就上床躺下了,躺了半天,翻來覆去地仍睡不著,她又想服一粒安眠藥了。服安眠藥容易成習慣,彬如時常勸她不要用安眠藥幫助睡眠。  “別服安眠藥,多散散步,自然就睡得好了。”彬如說,接著又問她,“表姐,您為什么總不肯出去散步,換換空氣?”  她對他淡淡地一笑,說不出所以然。  “從前您不是這樣的人,在杭州時,您喜歡騎車,喜歡劃船,喜歡爬山。記得嗎?我們有一次在西湖蘇堤騎車比賽,您膝蓋上跌了一大塊傷,結果還是您勝了。又有一次夜晚,我們劃船比賽,這您就劃不過我了,可是在岳墳,加入了心逸先生幫您劃,你們勝了。”  他又提到心逸了。他已不止一次地提到他。心逸先生如何有學問,如何灑脫有風趣,他的荷花與竹子又是畫得如何的風神飄逸。總之,他也是很欽佩心逸的。可是這次他提心逸時,語言與神情有點特別,明亮的眼神也探索似地望著她,似將照透她的心。  她掉開臉,眼睛望著空茫茫的前面說:  “盡提那些古老的事兒干嗎?”  “因為您喜歡追憶,我在幫您追憶嘛。”他頑皮地逗她。  “你錯了,我并不喜歡追憶,我的生活沒有過去,沒有將來,只有現在——扎扎實實的現在。”  “扎扎實實的現在,但愿您能如此就好。我媽總擔心您還不夠扎實。我也為您擔心。在國外的時候,我給您寫那樣多信,您都很少回,就回也是三言兩語,像給學生作文后面下的批語。但我不是學生,您不知道我讀到那種類似‘詞意暢通’、‘文情并茂’等的批語有多失望。在國外,我也是很孤單的,我渴望親人的關切,只有媽和您的信才會使我專心讀書工作。媽的信是您代寫的,您那么委婉曲折地體貼媽的意思,字里行間流露出無盡的慈母之愛。而您自己給我的信呢,四個字,惜墨如金,所以,表姐,我真不了解您。”  他哪里是不了解她呢?他是太了解她,也太關切她了。這種了解與關切,給她心靈上加了一層重重的負擔。她寧愿世上再沒有一個人惦念她,讓她無聲無息,靜悄悄地枯萎、消逝。因為在人世,她似已無所企盼了,如果說有的話,那就是那一線幾乎完全斷絕的希望——心逸能來臺灣。啊,心逸,你在哪里,你還無恙地活著嗎?你肯試著來臺灣嗎?你為什么不試試看呢?許多人都出來了,你為什么不能呢?是為了妻子與愛女嗎?如今,我們隔絕在兩個世界里,你在我心中存亡未卜,這些年來,就是這一點點游絲似的希望在支持我,我在等你突然飛來一紙短簡,告訴我你平安無恙。我在等你有一天會來到臺灣。啊,心逸,只要我的手能再捏在你熱烘烘的手心里,只要聽你說:“婉若,你真好。”只要再一次,我就會感到無盡的幸福了。可是有這一天嗎?心逸,我們能再見嗎?在臺灣,還是杭州西子湖畔呢?  枕邊已濕透了一攤淚水。她不禁可憐自己的脆弱與落寞。  她原不是個好哭的人,尤其是當老師以后,當著學生每天得說些積極人生的勵志哲學,每天得面帶嚴肅的笑容。這笑容在她像臉上結了一層硬殼,繃得她面部的肌肉非常的疲乏。回到寢舍,才把這層硬殼剝去了,剝去后對鏡子照照,面容卻又如此的蒼白憔悴。眼角的皺紋與嘴邊兩道隱隱約約的細溝,刻下了她十年無熱無光的歲月。尤其是那被贊為翠黛沉沉的眉峰,與澄藍似潭水的雙眸,如今也一天天顯得暗淡了。她的淚水不住地從眼角滴下來,濕透的枕頭,浸得她面頰涼沁沁的。她不能再躺著了,她坐起身,望望窗外,窗外正掛著一鉤淡月,把疏疏落落的樹枝的影子投在窗簾上。她側身在抽屜中取出一個瑪瑙圖章,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念著上面的篆體字:“長溝流月去無聲”。這是她請心逸刻的,那一天她請他刻這枚圖章時,心頭是多么的興奮、緊張與羞澀。心逸微笑點頭答應她時,眼神又是多么的深情款款。他似乎在問她什么,又似乎在回答她什么,似在嘲笑她,又似在贊美她。  那眼神啊,既威嚴而又和藹,既灑脫而又矜持。使她心慌,使她迷惑。使她感到幸福,也使她感到心酸。真的,她每次見了他,就會一陣陣的心酸。尤其是那一次,他答應替她刻圖章的那一次。  那是一個仲夏的傍晚,落日余暉散布在濃密的林蔭道上,她在課后散步上西泠印社,看看碑帖,她正在打開一部石印的蘇東坡手抄的陶淵明詩在欣賞,卻見心逸遠遠地走過來,她連忙迎上前喊:“孫先生,你也來了。”  其實她剛聽完他講詞選,下課后,她一直沉浸在他讀詞的鏗鏘音調里。帶著半幻夢似的心情,來到這兒,沒想到他也會出現在她面前。她喊他的時候,抑制不住聲音的興奮,他也一定聽出來了。她有點羞澀,臉也不免紅紅的。她每次面對他時,總是顯得局促不安的。  “我來選一枚刻圖章的石頭,還買一盒印泥。你呢?”  “我只是隨便看看。”她手里還捧著那部陶詩。  “這不是真跡,沒有意思。”他說,他對什么都一目了然似的。  “您替我選一本字帖好嗎?”  “你可以學黃道州的字。你的字與黃石齋比較近似。”  “是嗎!您不是也喜歡黃石齋的字嗎?”  “有點像,但我看的各種碑帖多,已經變成不知什么體了。”  “孫先生,我真喜歡您的字,我學您的字,可以嗎?”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她會說這么一句半開玩笑的話。  “學我的,真是取法乎下,不知要變成什么樣的字了。”  “孫先生,你肯為我畫一幅荷花,題上您自己做的詞,再蓋上您自己刻的圖章嗎?”她已經把陶詩放回原處,隨著他慢慢走到一片竹林中的石桌邊坐下來。  “可以,不過得慢慢來,我應當把自認為最滿意的東西給你。”他笑了,笑容里帶著湖水湖風的清涼。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吞下他給她那一份清淡而又濃郁的情意。不知怎么的,她總意識著他對她有一份情意。這,也許從他的眼神中感覺出來的。他的臉容原是非常嚴肅的:寬廣的額,濃黑的雙眉,一對灼爍的眼睛,使與他差不多年齡的男學生都有點怕他。可是她卻時常好奇地向這對眼睛探索,當她的視線與他的接觸時,她雖羞怯,卻不躲開,因為她要用她的眼神告訴他,她是多么崇拜他,多么渴望他能多望她一下。起初,他把視線馬上轉開了,可是漸漸地,他看著她時,似乎在對她微微點頭,贊許她的用心聽講。可是盡管如此,他的眼神是嚴肅的,帶著一絲冰一般的寒意。她卻對自己說:“無論怎樣,我都要探索你的眼神,我要溶去那里面的冰。”  冰漸被溶去了,她相信。由于她火一般炙熱的眼神不斷地向他投望,由于她想盡種種機會向他請益,他應該感覺到這個女學生對他的迷戀。漸漸地他不再回望她了,他在逃避她的這份戀情,但是,為什么呢?為什么他要逃避呢?這原因她不久就清楚了。是因為他已經有一位克勤克儉的妻子,更有一個可愛的三歲小女兒。為此,她曾傷心地痛哭過,她對自己說,除了這一對眼神,除了他的聲音笑貌,她不會再對世界上任何人著迷。而且她發誓要使這對眼睛,有一天能無所顧忌地望著她,悄悄地對她說:“頑皮的女孩子,我懂得你的心意,別再這樣望我了,好不好!”她就將倔強地說:“不,我要這樣望你一輩子。因為望著你,我才感覺自己有生命,有溫暖,有愛。”可是這些話始終沒機會說,因為他始終沒有無所顧忌地望過她。  可是此刻,在寂靜的西泠印社的竹林中,他是那么深深地看著她的臉,她的眼睛。他微笑著,不同于平常的笑,她似乎明白那笑里的意思了,于是她鼓足勇氣說:“孫先生,肯為我選一枚圖章,替我刻幾個字嗎?”  他又點點頭,問她:“你要刻什么字?”  “隨便您,一句詩或是詞都可以。”她又仰著臉,半醉微酡似地說,“我真喜歡你剛才教的那首《臨江仙》:‘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里,弄笛到天明。’多么悠閑,卻又是多么孤高寂寞啊。”  “唔,恰似蘇東坡的‘揀取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詞人總是寂寞的。”  “您寂寞嗎?”  “我不算詞人。”他又對她一笑,他沒想到她會這樣坦率地問他,“何況我忙于讀書,還來不及想到寂寞。”  “聽說您有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為什么不帶到杭州來呢?”  “我父母親年紀大了,內人要在家侍奉二老,女兒得跟著媽媽。”  “您真幸福,孫先生。”  他又笑笑,他承認他是非常幸福的,可是這微笑使她心酸。她希望他說:“也不見得,人,總是在追求著一種得不到的東西的。”但他沒有那么說。他是不會對她那么說的,她知道。他是她的老師,他又是那么矜持、高深莫測的一個人。他對任何人都不會說出心里所想的事情的。他們對坐在石桌前,晚風吹著竹葉,颯颯作響。這里很靜,沒有什么游人經過。這是個談心的好處所,她原可把心事向他傾談,但她又不想說了。她想說還是別說出來的好。他教他詞的時候,總是說上乘的作品必具有含蓄的美,深意常在欲言未言之間。這是他對詞的看法,也是對生活的看法。因此,她只淡淡地說:  “孫先生,就請您替我刻‘長溝流月去無聲’那一句詞好嗎?”  “好,等你學好了畫,用這枚閑章來補白。”  “畫,你肯教我嗎?”  “我只是偶然畫來消遣,沒有功夫的,不能當你的老師,你的天分高,應當從名師學習。”  “我不要成畫家,我也只要像您似的,畫荷花與竹子。”  “婉若,人應當發揮自己的獨到之處,不要隨他人腳跟,學他人言語,那是沒有意思的。”  他忽然擺出一臉的嚴肅,語重心長地說。眼中那一絲似詢問又似答復的神情完全消失了。她心中一震,立刻站起身來說:  “孫先生,我們回學校吧。”  他們沿著湖堤回學校。一路上,潮濕的湖風吹拂著她的臉,夜色漸濃,她已看不清楚走在他身邊的人的臉,但她感覺得到他那份帶有歉意的微笑,她不想再逗他說話了。回到宿舍里,她無緣無故地淌下了眼淚。  第二天上他的論語課,她就一直低著頭不朝他看,只聽他滿口的仁呀智呀的講解,她不喜歡聽,這種聲調恰恰與他頭天傍晚說那句時一樣,不像他講詞時充滿了感情。她一直沒抬頭,卻似乎感到他曾好幾次把目光投向她。當天晚上,他問她:“婉若,你今天有點不舒服嗎?”  她笑著搖搖頭。  “到我屋里來取那枚圖章,已經替你刻好了。”  “那么快?”  “你既那么喜歡這句詞,我就連夜給你刻了。”  “謝謝您,太謝謝您了。”  她隨他到了寢室。去他屋子,這不是第一次,但這是第一次他正式邀請她。他的屋子很小,很凌亂,桌上、椅上、床上全是書。每次她都想替他整理一下而又不好意思,一個有學問的人就是這么亂的。  “你要喝什么茶,清茶還是紅茶?”  “你還有兩種茶?”  “嗯,都很好,是云南的雨前茶與茶磚,夏天宜于喝清茶,冬天喝紅茶。”  “我還是喜歡紅茶,我自己來泡。”  “水瓶里的水不行,我來煮。”他插上了電爐,“煮茶應當用炭火,用電爐就差勁了。茶有助文思,令人清心,所以我要用好茶葉,可惜這兒的水不好。”  “西湖的水還不好?”  “你看多混濁,一定要虎跑或九溪十八澗的水才好。”  “您這樣講究喝茶嗎?”  他笑著點點頭,眼中那一絲似詢問又似答復的神情又回來了。  他在抽屜里取出一幅畫說:“打開看看,送給你的”她打開一看,原來是畫的一個美人,依著一樹疏疏落落的杏花在吹笛子。  “孫先生,沒想到您還會畫仕女。”她贊嘆地說。  “這是我寫的‘杏花疏影里,弄笛到天明’的詞意。蓋上‘長溝流月去無聲’的章,你以為如何?”  “太好了,太好了,謝謝您,孫先生!”  他已經為她沏好紅茶,她捧在手中,一陣陣清香撲鼻。那清香一直浸潤著她的心田,直到如今。可是她現在桌上擺的是一杯冷冰冰的白開水。她陡然像從一個溫餮的夢中被驚醒過來,眼前景色迥異,那幅美人吹笛圖,竟于匆忙中不曾帶出來,幸得這枚圖章還在手邊,足供她綿綿地追憶!  “婉若,”她聽他悠揚的聲音喊她,“我也喜歡這三句詞,這表示一種執著的情操。盡管長溝中月影,無聲地流去,而她只顧弄笛,忘了夜深,忘了時光的流轉,不覺已到了天明。  這是風露終宵之意,你覺得如何呢?”  她站得靠他那么近,她但愿能倚在他胸前,抬頭仰望著他,對他說:“我懂這詞的深意,我也更懂您的深意。”可是她沒有說,她只偷偷抹去眼角的淚珠,轉臉望著窗外說,“孫先生,您看西湖的夜色多美。”  心逸默然半晌,然后嘆息了一聲說:“婉若,你真好。”  這三個字,包含了千言萬語。她懂得,她不必再問什么了。她放下杯子,拿起畫與圖章,就回自己宿舍了。那一晚,她流了一夜甜蜜的淚水。如今想來,她是多么的傻,她為什么一句都不問他就走開了呢?她不是渴望著他對她說些一句什么話嗎?她為什么反而自己躲避開了呢?  又是一次他們一同喝茶的情景。那是她畢業以后,在杭州最后一個嚴冬天氣。那時局勢已經很緊張,他特地約她去他宿舍喝茶。窗下的梅花枝上,壓著沉甸甸的雪。他在屋中升起炭火,兩人冒著雪,在臘梅花枝上撮下了積雪,丟在小瓦壺中,用云南茶磚煮了一壺茶,傾出來的茶紅似醇酒,香味濃烈。他端一杯放在她手心里,說:“嘗嘗看,臨湖賞雪,雪水烹茶,這才是真正的品味人生。”  她把杯子捧在手心,聞著香味,眼睛望著滿是霧氣的玻璃窗外。湖上的水、天、山色,都是一片朦朧的白。她再回過臉來,望著他,心里在搜索一個適當的字眼,對他說出當時的感受。可是她搜索不到那恰當的字,只好默然了。  “婉若,希望你好好保存那枚圖章,連同那幅畫。因為——  人生聚散無常。”  “怎么,您要離開這兒嗎?”  “哦,我要回故鄉看看,也許把家接出來。”  “假使老人家不愿出來呢?”  “那我就留在那兒照顧他們,因為局勢不太好。”  她的心在往下沉,沉向一個凄冷的幽谷。她沒有心情再問什么,只是默默地啜著那杯紅茶。茶更濃,也更苦澀了。  “再給你加點熱開水,臘梅花上的雪水,恐怕別處不容易有。”  “我不會離開杭州,無論局勢怎么亂,我也不打算離開。  我年年可以飲臘梅花上的雪水。”  “別說傻話,婉若,你太年輕了,環境的劇變又不適宜于你,我不要緊,安頓好老年人以后可以設法走。”  “您可帶家眷走嗎?”  “當然可以,先向南走,然后到臺灣。”  “到臺灣,那么如果我也去臺灣的話,我們還可以見面。”  “是的,婉若,無論如何,你應當走的,記得你以前做的一首詩嗎?‘此夕燈前珍重別,天涯處處月明多’,我很喜歡你這兩句。”  “現在真的要分別了。”  “在臺灣將是月明處處,我們會再見面的。”  她抬頭望了下窗外,一輪圓月正掛在高空。這是臺灣的明月,也是杭州湖上的明月。  “我等你,孫先生,我一定等你來。”她想說,“此生我不會再為第二人等待。”可是她咽下去了,也咽下了一口苦澀的紅茶,和著苦澀的淚水。  “婉若,你真好,可是我……”他沒有說下去。  “你怎么樣?”她迫切地追問。  “沒有什么,我感觸很多,心很亂,我只希望你到臺灣以后,能夠比現在快樂,我們若能再見面時,希望看見你明朗的笑容。  “我能嗎?孫先生。”她心里喃喃著:“一切都在你。只要你對我說一個字,只要你肯放棄一切,去臺灣。”  他們就那么悵悵惘惘地分了手。不久,局勢更緊,她隨著姑媽一家離開杭州了。到火車站是深夜三時,車站上逃難的旅客惶惶然地亂擠著,行李堆得像一座座小山。母親喊,孩子哭。火車班次已亂,隨到隨開,也不知車什么時候會來,車上有沒有空位。她和姑媽表弟都手提行李,準備隨時擠上車去。她望望黑黝黝的火車軌道,又回頭望望車站進出口處。她在盼待心逸能忽然趕來,因為她曾寫信告訴他,也許明天一早走,卻沒有想到會臨時提前,來不及通知他了。但她多么盼望他來。他說過風露終宵那句話,難道他不能為她等一夜嗎?  車來了,人潮涌上去,她被拋在后面,姑媽喊叫她,表弟彬如奔來扶她行李從窗口扔進去,車背上黑壓壓的滿是人,車門口也掛了一串串的人。她擠不上去,被表弟送上敞篷的堆煤貨車上,汽筒里吐出來的煤煙熏得她窒息,也睜不開眼。  可是她還在望車站進口處。車馬上要開,他不會來了。但當車子正開始蠕動時,她看見他了,他急忙奔進來,絕望地到處張望,她揮手大聲喊他,可是他聽不見。他跑到后面車廂去找了,咳,心逸,你為什么不早一點點來,早一分鐘也好。  現在太晚了,車越開越快越遠,一切都在煙霧中迷失了。  那一片迷糊的煙霧縈繞著她的心頭,直到如今。煙霧中只有一個印象是清晰的,那就是心逸的身影。可是這多年了,心逸沒有來臺灣,他不會來了,可是他現在怎么樣了呢?  婉若在抽屜里取出印泥,這只是一盒普通的印泥,顏色暗滯,哪有她在西泠印社買的印泥好。可是她在匆忙中竟不及收拾這些心愛的東西。那是一個精致的紅木小盒,蓋面上刻著篆字。朱紅的印泥色澤鮮明而含蓄,正中有一片四方的飛金。這是他特地為這枚圖章買的,卻偏偏沒有帶出來。她用圖章在這暗滯的印泥上按了一下,蓋在一張白紙上,“長溝流月去無聲”幾個字筆力依然,而色澤黯淡。  已經深夜四點多鐘了,她收起圖章,和衣倒在床上,拉上被子隨便地蓋著,靠在枕上朦朧睡去。醒來時,陽光已涌進窗簾,疏疏落落的花影,撒落在書桌上。她看看腕表已經七點半,吃早餐的時間也過了。宿舍里靜悄悄的,她才想起今天是星期天,原答應星期六就去姑媽家的,可是這樣的無情無緒,不去也罷,好在姑媽一向不勉強她的。  她正在對鏡梳洗的時候,門外走廊里響起了腳步聲,那是一種輕快的腳步,她分辨得出來,是彬如來了。彬如怎么這樣早就來了呢?他一定又是逼她回去的。  門敲了兩下,聲音很柔和,顯得彬彬有禮。她答應一聲“進來”,彬如進來了,爽朗的笑容,關切的眼神,詢問的語調:“婉姐,你這么早就起來了?”  “你這么早就來了?”她反問他,望了他一眼。他不常喊她婉姐的,當著人,他總喊她表姐,可是今天他又喊婉姐了,她聽來特別親切入耳。她感覺到自己明明很喜歡見到彬如,但兩人相對時,她又躲躲閃閃的,有一種被憐憫的感覺,這是她最受不了的。彬如的英俊、灑脫、快樂,越發使她感到自己老大,他的關注,越發使她不安。  “來抓您,怕您跑了。”他頑皮地說。  “我跑哪兒去,哪兒我也不想去。”  “媽昨天等了你一下午,今天一早就要我來請您,要您一定回家。”  “我頭有點痛,不想動。”  “又來啦。昨晚上一定又沒睡好。”  “趕著批改作文本子。”  “您就只想把自己埋葬在工作里,不要輕松一下嗎?記不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星期天。”  彬如指著自己的鼻子尖說:“猜猜看。”  “今天,”婉若回頭看看掛歷,陰歷二月十六,“哦,我想起來了,是你的生日。”  “對啦,我的三十一大慶,您都忘了。”  “今天是十六,昨天是十五,怪不得月亮那么圓,那么亮。”  “您昨夜一定一個人在賞月,是不是?”彬如看了下她的眼睛,她自己知道,一定微微有點腫,他笑了一下。“媽常說十五月亮不及十六圓,今晚才是最好的。”  “哦,花好、月圓、人壽,都被你占完了。”  “謝謝您,但愿如此,您居然說這樣吉利話,媽聽了可高興了。”  “怎么,難道我常說喪氣話嗎?”  “可不是,您常常嘆氣,媽就擔心。”他已經坐在書桌前,拿起那張蓋著圖章的紙:“比如說這句詞,就有點——有點蕭瑟。‘長溝流月去無聲’。什么叫做流月呢?我就不懂,我也不喜歡。”  “我非常喜歡,我還打算命名我這小房間為流月樓呢!”  “不好不好,婉姐,還不如叫做留月樓的好。”  “世上什么留得住?你真傻。”  “我傻,但我看您比我更傻。”  “算了,我不跟你咬文嚼字了,你先出去,我換件衣服就走。”  彬如點頭出去了。她淡淡敷上一層脂粉,換了件紫羅蘭色的旗袍,披上一件淡灰色毛衣,這是她特地為彬如穿的,因為今天是他的生日,這件毛衣是他從國外帶回來送她的。  她走下樓梯,看彬如站在校園里觀賞花木,滿院的扶桑和美人蕉開得鮮艷奪目。她這件粉紅色旗袍,和他送的毛衣,一定使他非常高興了,他喊道:“婉姐,您實在應該穿這鮮明顏色的衣服的,老是穿藍的黑的干什么呢?”  “我喜歡那顏色,今天是為你穿的,因為是你的大壽呀,而且也讓姑媽高興點。”  “謝謝您,婉姐,您真好。”  他也說“您真好。”這是心逸說過多次的話。她的眉峰不由微微一蹙,敏感的彬如似已感覺出來。  “又在想什么了?”  她沒有回答。  “剛才我對著這明媚的春光,倒胡謅了兩句不通的句子,把流月改為留月,‘小樓一角,留月待君來。’如何?”  “好得很,想不到你也做起詞來了。”  “我也不知是詩還是詞,反正,我是被你傳染了。不過,我總覺得做這玩意兒傷神得很,還是玩玩山水的好。今天我為你安排了很好的節目,去碧潭劃船拍照,晚上看電影,回家后再宵夜賞月。”  “一定還有很多客人。”  “您是我唯一的客人,我和媽說好的,今天只我們一家三個人,盡一日之歡。”  “一家三個人,”彬如的語調是如此的款切,真摯,熱情。  “好,我們一定高高興興地玩,為你慶祝快樂生日。”  “別忘了您自己的生日就在下星期六。”  “你記得這么清楚,我自己倒忘了。”  “媽跟我都不會忘記的,下星期六可得早點回來啊。”  她點點頭,她的心像沉浸在溫馨的醇酒里,昨宵一夜的凄涼寒冷,都被彬如的笑語瑯瑯驅散了。  他們并肩走著,腳步聲在光滑的柏油馬路上拍打出和諧的韻律,將近家門的時候,在樹蔭密布的人行道上,她感覺到彬如漸漸放慢腳步,眼睛款款地望著自己,輕聲地喊了聲婉姐,卻又不說話了。  “你要說什么?”  “我想問您,‘流’月和’留’月,究竟哪一個字好?”  “都好。”  “那么,從今以后,我懇求您收起那題‘長溝流月去無聲’的圖章,我再為您刻一顆新的:‘留月待君來’。”  “你一個研究理工的,還酸溜溜地學做詞,學刻圖章?”  “生活的情趣原該是(www.lz13.cn)多方面的,我也喜歡舊詩詞,偶爾玩玩可以,只不過別太傷神了。我倒很喜歡顧貞觀贈吳漢槎金縷曲里的兩句:‘詞賦從今須少作,留取心魂相守。’婉姐,留取心魂相守該多好。”  婉若默然良久,抬頭望望晴明的天空,青翠的樹木,嫣紅的花朵。十年來,她第一次重新感覺到春光是如此明媚可愛。她脈脈地回頭望著彬如,低下了頭。  “婉姐,您的眼睛像碧藍的潭水。”  “你也這樣說嗎?”  “有人這樣贊美過您嗎?”  “沒有,唉!也許有,但我現在已經模糊了,真的十分模糊了。”  (選自《菁姐》,爾雅出版社1985年出版) 琦君作品_琦君散文集 琦君:桂花雨 琦君:母親的書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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